2011年10月9日 星期日

雲門2 之 5 PART舞

今天看了雲門舞集2第一次來港作商業公演的<5PART>,在記憶褪色前,容我記下一點點感想。

<5 PART>顧名思義,由4<舞門2>編舞家所編的5隻舞蹈作品串連而成,分別是<TANTALUS><TA-TA FOR NOW><出遊><流魚><>,幾個作品獨立成篇,互不從屬,異於我們常看的長篇舞作,這5隻舞節奏緊湊、高潮迭起。整個表演期間,我最強烈的感覺是那擋不住的力量。

1999年創立的雲門2是雲門舞集的新力軍,今天親眼看到,才明白他們年輕到什麼地步。編舞的是年輕人,其中編<TA-TA FOR NOW><流魚>的黃翊,今年才27歲,編第一隻舞時只有24歲。 文化中心劇場不大,射燈照亮了台上13個舞者的臉,看起來都是不過30的年紀,他們全身煥發出一種不可束縛的力量。

黑漆漆的舞台,沒有半點佈景。他們就在燈光和音樂的襯托下起舞。比起雲門常見的題材(中國文化、傳統、自然等),今次看到的5隻舞作在概念上都很抽象,只能隱隱意會到編舞者和舞者想傳達各種在現代社會中的不安、疏離、迷失等感覺。對,只有感覺,大抵舞者們也仍在揣摩舞蹈以及人生的意義。是以<5PART>給我的印象是很實驗性的、很獨創性的,每隻舞都強烈表現了編舞者獨一的世界觀和藝術表現手法,內容也很貼近後現代社會的不安和衝突,不同於雲門常見的那種復歸自然觀、傳統文化和沉著的氣度。

自己最喜歡的是布拉瑞揚編的<出遊>。這個台灣原住民(排灣族)的編舞者,在開始前如此介紹說:「不用硬是去用力明白這只舞說什麼。我編的時候仍不清楚我要說什麼。到今天我仍一起坐在觀眾席,想想我要表達什麼。看不明閉上眼養神也沒關係,因為音樂很好聽噢!」,仍是雲門眾人那一貫謙遜的態度。

場刊則這樣介紹<出遊>: 「在這齣超現實舞作中,舞者穿衣、脫衣,徘徊在陰陽臨界點,神秘、懾人

整隻舞由始至終充滿張力,沒有喘息空間,一女孩被一群人追蹤著,把衣服強穿在她身上,又大力拉扯,不斷穿和脫。而一個撐傘的白色在附近徘徊,不知是人是鬼,抑或是地獄的使者。不久,女孩似乎已捲入地獄,無力再掙扎,失去了氣息,被白布蓋起。而原本追逐少女的四人,開始被不明力量拉扯,也開始脫衣、糾纏、掙扎,四周煙霧升起,白布飛揚。最後所有人不知魂歸何處,只剩下白衣的使者為所有人送行。

當然,以上只是我的解讀。每個觀眾肯定讀到不同的東西。 相同的是,我們都感受到那強烈到令人窒息的張力。 5隻舞、12個舞者,他們年輕、躍動不安、熱血沸騰,他們在台上的肢體語言、表情、聲音,無不傳遞著大量的情感,想觀眾領略、接收。 說真的,每支舞都節奏緊湊、高潮迭起,其實很累人。用我們平日的話,就是「很CHUR」。氣氛上,張力一直維持在高點,像一直掐著你的心房;動作上,舞者活力充沛,穿梭在舞台所有空間,觀眾眼球有時追不及那些身影。老實說,我到最後一支舞都忍不住打瞌睡了,眼睛太累,也有點消化不了訊息。

不過,總括而言,我還是很珍惜這群年輕舞者和編舞者的用心演出。這個表演對我而言是次很新奇的體驗。無論在肢體語言上,還是他們都表現手法上,都令人耳目一新。不禁想:!原來舞可以這樣跳的!

表演之餘,編舞者更走出台前,細說一支舞背後的故事,讓人看到舞蹈背後的人在想什麼。舞者和觀眾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很多。此舉看得出他們的真摰,他們都是熱愛舞蹈,熱心分享的一群。藝術最貴在真,很多職業舞團,都慢慢失卻了這種真誠和熱血。他們固然仍有很大進步空間,但他們的重要性卻不容抹殺。這些實驗性強、敢於創新的舞者,對舞蹈藝術的發展極為重要,特別是確保表演的多元性。他們亦將是未來舞蹈界的棟樑,真誠祝福他們繼續發熱發亮。

2011年10月4日 星期二

在水泥地上種花-----記林懷民中大演講


林懷民,1947年出年於台灣嘉義望族。1973年創辦台灣以至整個華人社會的首個當代舞蹈團---雲門舞集。
從前認識雲門舞集,最喜歡的是它的名字。「雲門」是中國最古老的舞蹈,相傳存在於五千年前的黃帝時代,但舞容舞步均已失傳,留下這令人浮想聯翩的名字。

那個髮白的栽花人

38年來,林懷民為舞蹈藝術、為用舞蹈貢獻社會赴湯蹈火,就如今天的講題所言,是「在水泥地上種花」。栽種38年,不知不覺竟花開遍地。雲門獻演了160多齣舞作,近年的作品如「行草三步曲」、流浪者之歌等,均有到香港公演,他又到了紐約、倫敦等地巡演。2008年,他獲選為<時代>雜誌的「亞洲英雄人物」。不過,林懷民心繫的,仍舊是台灣以及華人社會的普羅大眾。講座中有觀眾問到,為何要接海外的演出,不就把雲門商業化了嗎? 林懷民道,那些海外公演可謂是行政工作,目的是建立舞團的地位。他要服務的主要對象,仍是本土群眾。

他說很多小市民平日不接觸藝術,聽到你在國際上享負盛名,才會有信心,摸索著來看,藝術就這樣開始滲入他們的生活。事實上,雲門及訓練年輕編舞家的雲門2經常在台灣各省市巡迴戶外演出,動輒數千人至過萬人。雲門2肩負更多走入社區的工作,上山下鄉,到學校教學、到鄉鎮駐守。

林老師常掛在口邊的一個理想,是達到精神上的均富。驟聽起來,又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烏托邦,一個美好的口號。但林老師卻實實在在為此用生命努力著。怎麼做呢? 最基本的是,他在外國演哪齣舞,在華人城市、在鄉村就演哪齣。沒有妥協或折衷的餘地。人們看了不喜歡是另一回事,但林老師覺得要讓他們有機會選擇。

憑著這個信念,他選擇了用人生的青春年華去建立和領導雲門舞集。中途有財政和各種困難,甚至暫停過。但始終,腦海裡那些笑臉和老百姓的鼓勵,又推動林老師努力走下去。

「頭髮這樣白掉是很開心的。」年過半百的林老師,雲淡風清的一句話,深深觸動了我。我在他身上看到唐人杜甫那種「願得廣廈千萬間 盡庇天下寒士皆歡顏」的人文關懷。我一個人有瓦遮頭並非最重要,反而期望天下人皆可安穏生活,個人少少苦楚又何足為道呢? 而林老師期望民眾享受到的,不只是物質上的安穏,還有心靈的依靠。

有些人找到人生最大的目標,而每天夙夜匪懈地為此奮鬥著。我可肯定地告訴你,這些人會發光的。我平日見得不多,可一見總認得出來。

那個發光的年青人
常言道,人如其文,此話同樣適用在舞蹈上。雲門的作品,總是以傳統文化為根基,再結合現代精神,又滲著對社會和文化的深切思考和關懷。再進一步,是「聽其言、觀其行」,去摸清一個人的真性情。和林老師結緣是去年欣賞雲門舞集在香港演出的<花語>,自此傾心。今次終於可以一窺舞蹈作品背後的靈魂。

印象最深的是林懷民講述「行草三步曲」(行草、行草貳、狂草)的創作靈感和過程。未看過其表演,實在頗難想像,書法怎樣舞出來呢?

林老師看世界的方式很特別。他不只觀察事物的模樣,還可以看到事物的氣度、軌跡,他可以看到「感覺」。

他指著王羲之、懷素、張旭等的筆跡,說:「書法是一次運氣的過程」、「是呼吸的練習」。他說著字型的演變,讚嘆著文化變遷的奇妙。「一看到字在變化,我就開心得不得了!」是以,舞者在行草三部曲中的形體動作,那些躍動、舒展,一時舞若靈蛇,一時動若狂人,想表達的都非什麼訊息,而是一種對書法的感覺。

而林懷民說起這些的時候,人會發光。他會忘形地手舞足蹈,語氣都輕快起來,興奮得像個孩子,要把世間上最好玩的東西和你分享。感覺是,台下坐滿了莘莘學子,但台上的他比誰都要年青。他說書法吸引他,因其「氣韻生動」。我私下認為,這四字亦是他的最佳寫照。

今天過後,雲門於我不再只是美麗的名字和曼妙的舞步,而是它盛載的那些美麗的靈魂。



後記: 近日工作纏身,只能速記今天所聽所聞,和未能一見林老師的朋友分享一下。喜知不少人會為林懷民/雲門舞集2本周末在港的演出撰文,其中中大新傳的<大學線>會有林懷民的專訪,亦有朋友會向字花投稿。想必中大方面亦會剪輯精彩內容,值得一看。 


後記2: 還有個小插曲,話說講座完結後巧遇一台灣來的博士生。她竟然跟我說:「非常感謝你們今天來聽林懷民講話」,又說林懷民在台灣的確是個傳奇。我問是因為他作開荒牛,用藝術推動社會發展嗎?她指,要明白林老師的傳奇,不只因為開荒,而是那年代(70’s)當舞者不只不流行,更被視為「卑賤」,因予人不務正業的印象。林懷民有如此遠見和堅持,才是傳奇的精神所在。

2011年10月1日 星期六

看不見的西九規劃

這兩天去了西九的記者會和公眾展覽,看最新出爐的西九龍文娛藝術區的「最後」方案。「最後」要打括號,因為未來一個月會是第三階段的公眾參與活動,市民可以就新規劃提出意見。但實情是擬議發展圖則已經完備,無論如何都會在年底交到城規會審議,期望2013/14年可以動工。

那市民可以參與什麼呢? 這一個月內,你大可到九龍公園文物探知館蹓躂蹓躂,近距離看看這個1:250 立體的規劃模型,還有各項場館設施的用途介紹和興建時間表等。



昨天,我看著看著,忽爾發現這個看似完備的公眾展覽遺漏了些什麼。模型和大圖則上,都重點把藝術文化場館和三個廣場用粗紅線圈起,重點介紹。此外,交通配套和綠化都著墨不少。君不見模型和地圖上,有一大堆白色的方正的建築物,完全無標記和說明,絕大部份人的目光從未在這些不起眼、不甚重要的地區停下來。追問之下,才得知些部份全屬於規劃發展的「其他指定用途」中的「混合用途」。這些用途包括酒店/辦公室,亦包括從前公眾爭議日久的住宅用途。

我並非要盲目反對區內任何住宅或商業項目,商業用途和餐廳、酒吧、商舖,以至酒店和住宅,這些設施是令西九注入活力和生氣、確保人流和氣氛的重要元素,亦是西九建設和營運的資金來源之一。我不明白的是,為何如此重要的元素,可以在公眾展覽中簡化為一片空白,從略不提。西九內的住宅項目雖是由政府負責,而非西九管理局的工作範圍。唯那大片混合用途土地是明確的屬於西九文化區界內,亦關乎公眾利益,豈能輕輕帶過呢?


西九給公眾和記者看的圖, 總是只醒目地標明文藝場館、廣場和綠化帶
(紅色為第一階段發展, 紫色為第二階段)

向西九管理局的公關追問下得知,暫時所知最有可能發展為住宅和辦公室的地帶,是介乎柯士甸道西和西九林蔭大道之間的區域。這帶狀地區,和西九文化區的命脈線林蔭大道平衡,和大道另一邊的重點場館如音樂劇院隔道相望。


可笑的是,昨天西九行政總裁連納智解釋, 這些住宅會有高度限制(介乎50-100米之間),故不擔心西九會淪為豪宅項目。這個說法似乎有點謬誤。試想想,這堆低密度住宅,前面只有唔高得去邊的幾座藝術場館,景觀開揚,海景一覽無遺。不提入面可建豪華會所設施,一行出門就有整個西九做你的後花園,還可以用藝術提高個人修養和薰陶一下仔仔女女。加上高鐵和地底交通設施觸手可及。精明的香港人一定估到,樓價會有幾貴。可能連納智是澳洲人,對住宅的理解和我們不同(可能覺得棟樓起得唔高、單位唔多,就唔賣得幾多錢?),才有上述解釋吧。


總之,我覺得西九的住宅和辦公室用途部份,公眾有權知道,而西九管理局和政府,都有責任在展覽和派發的資料中向公眾標明這些土地用途,而非選擇性介紹西九項目,否則公眾只是不明不白地「被參與」了。



黃框是其他指定用途(混合用途), 紅圈為最有可能興建住宅和辦公室部份
(地圖來自西九文件, 顏色框為作者所加)

詳閱48頁的<<擬議發展圖則>>,這些魔鬼細節才無所遁形。例如第3536頁有詳列混合用途中辦公室/酒店和住宅用途的面積限制。但又有多少人會看到呢有機會不妨看看真正的規劃圖: http://www.wkcdauthority.hk/pe3/filemanager/content/proposed_development_plan_chinese.pdf

西九第三階段公眾參與活動



2011年6月14日 星期二

振臂的螳螂

按: 找回舊照一幀, 重貼此文, 寫時是11年4月14日,艾未未在北京機場被帶走的第十天, 一入紅囚深似海,2個月後仍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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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4月14日,艾未未來到中大出席學生論壇,那時對他認識甚淺,只知國內政治敏感人士入境不易,怎樣也要去看看。不過,那時還未意識到,這些現代民主鬥士每一次出入境,都是是自由甚或生命作賭注。

那天活動室擠滿百多師生,還有網上直播和提問。第一眼見到他精神飽滿,面色紅潤,說起話來十分豪氣。論壇中他圍繞中國的民主民生現況,提出很多個人意見,往往語出驚人, 皆因中國13多億人敢像他那樣坦白、不留情面的人十指可數。很多具體內容已記不清,唯他回應網友提問的一小段,至今印象猶新。

有人問他, 中國這麼差, 你為甚麼不移民? 會不會有了受不了,離開你恨之入骨的國家?他答道,    我能待在中國是因為我無法忍受,一天如果我能忍受,我就要移民了。
他倔強的程度, 令人咋舌。換了是你,國人待你不好,你會乾脆離開,還是去忍受、去花盡力氣想令她變好呢?

艾未未本是個國際知名的前衞藝術家, 自汶川大地震後,他四出搜集豆腐渣工程的遇難學生名單, 他的名字才和民運扣上關係。因著他本身的國際知名度,我們總相信他不畏中國政府,中國政府卻畏他一兩分。是以他可以把握優勢去為中國人民發聲。在國內,他大刺刺地辦追憶學生的展覽, 還把這主題帶到國際舞台。我們都以為他拿捏得到,以為他不會被抓,可是中國政府被一場苿莉花革命嚇破膽了。

我在倫敦時在tate modern看了他的作品<葵花籽>, 上億粒手工製的葵花籽舖滿了藝術館的地庫, 物象化的「浩瀚感」,回到荷蘭在藝術的課上和同學分享,討論他的作品的爭議之處。 再次在班上提到艾未未, 卻是他被捕的消息。消息傳出,我 寄電郵給老師,最後一句忍不住寫下: 中國人絕望了。
去年十月,艾未未在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 (from the First Post)

絕望,因物傷其類。當眼見十三億人中最大的蟷螂倒下了, 其餘弱小的希望幻滅,他也做不到,我又能做到什麼?
可是,中國的蟷螂們是如此浩瀚, 我們還不能倒下來。我們每人都有一對小小的蟷臂。力量雖小,但我們仍要振臂, 不只喊還我未未, 還有還我本屬於我的自由、人權。契約社會中,統治者的權力源自人民,人民賦予統治者治權,也有權拿回來。綜觀古今,民心向背斷定政權興亡。堵塞民意只能起一時之效,最後卻一潰千里。

這個國家我們都有分, 我們都要做只振臂的蟷螂!

希望艾未未平安。



二零一一年四月十四日

2011年6月6日 星期一

無知之境

遺忘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無知。遺忘的前提是你曾經知道,無知卻是從未知道。有件小事至今莫不敢忘,我在銅鑼灣鬧市切身體會過無知的可怕。
話說今年年初某天,去逛銅鑼灣一間打著賣「禁書」旗號的二樓書店。禁書分兩種,其一是情色書藉,有興趣自己去逛,在此從略,其二就是政治禁書。六四紀實、批評溫總的書、趙紫陽的<<改革歷程>>等,中國人視為大逆不道的禁書,在店內琳琅滿目。此書店是不少內地遊客朝聖的地方,書店因其「得天獨厚」的名字沒被河蟹,網上和一些旅遊書都有介紹 (不過部份自由行去是因為有日本奶粉賣)

那天我眼見一個內地女遊客一臉狐疑地翻著劉曉波的自傳,大聲地問身旁友人(普通話):「這個什麼劉曉波是誰啊?
那時正值劉曉波獲頒諾貝爾和平奬,中國不肯放人領奬,中西輿論戰意正濃。沒想到,小小的樓上書店也掀起了一場無硝煙之戰。書店當眼處一個個劉曉波頭像無言看著某普通不過的中國公民,打書釘的香港人也愕然抬首盯著她。自由行繼續抓緊時間買奶粉,沒人回答她的問題,一個香港人視為常識的問題。那刻我恍然明白,原來不是常識咁簡單。

之前我聽聞劉曉波得奬的消息,僅僅有限度地流傳在知識份子之間,我不盡信,想在資訊爆炸而人口氾濫的年代,這天大的消息是不可能徹底地被封殺,起碼有片言隻語會傳入百姓家。但我見識到中國人真的可以完全不知道。中國人可悲嗎? 他們也許是幸福的,專心追求經濟成果,不知道國家不需要他們知道的事。

那女遊客最後會買那本書嗎? 或者認真讀讀封面和封底也好。期望她驀然發現,日常生活中接收的資訊,遺漏了什麼。老子云:知不知,上;不知知,病。(知道自己知識的局限,很好。不知而扮知,是不好的。)恕我狗尾續紹,我覺得可加多句:不知其不知,殆矣!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麼,是最可悲的事,個人以至社會都病入膏肓了。起碼要知自己不知什麼,才有求知求出路的可能,我們都應當為此努力。

每次我聽到內地網民如何出盡法寶去抗河蟹,隱晦得來極盡諷刺之能事,我都覺得很有趣,又很可悲。中國人的創造力就用了在網上話語權之戰,去制止無知擴散,期望更多人醒覺生活資訊中少了些什麼。這樣我想起在柏林的charlie checkpoint museum的一句quote: Escape is the mother of invention. 昔有東德人為了逃到西德,發明出大量逃亡方法和工具,諸如挖地道、在大廈間坐土法吊車、藏在喇叭或行李箱內,甚至自製飛機;今有中國政府刺激民間創造力。中國人為掙脫挾制咽喉的有形之手,還有多少奇招,我拭目以待。對了,有國際生問起我李娜歷史性得到法網女單冠軍,中國人激動嗎?答:怎能不激動呢?那日子從此可以重現在月曆上了,多麼值得紀念的一天。

2011年6月4日 星期六

燭光晚會的意義───寫於一一年六四

又一年六月四日,新華社微博「當年今日」回顧為:中國共產黨第一份日報《熱血日報》1925年創辦;二戰著名的中途島戰役在1940年爆發。香港人知道,還要加上絕不能抺去的一條回顧:1989年6月4日北京天安門廣場的血腥鎮壓,人民解放軍的槍炮指向呼求民主自由的學生。

六四事件對我意義何在?那年那刻我尚未出生,我也非生長在那片紅色土地上。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叫香港,即使在我7歲那年,她主權回歸中國政府,但我們有自己的政治和法制。中國大陸,只是公文上、名義上我的祖地,一處我迄今到訪過數次之地。但我深底深處仍呼喚著,我流著的是中國血統,我有不能抹去、無從逃避的中國人身份。

三年前,我對六四、對中國民主現況一知半解,沒想過自己可以做什麼。我從前對集會、遊行、示威頗為反感,覺得是煽動群眾情緒,感性壓倒理性,是民綷主義的溫床。至六四二十週年,是我第一次參加六四燭光晚會。那時不少當年目擊者、民運人士來到大學和我們分享,我被大學朋輩師生討論時政的氛圍影響,及二十週年特強的呼聲下,抱著入場了解了解的心態,出席了人生第一次六四燭光晚會。不少朋友和我一樣,都是第一次出席;第一次見証到,有這樣十數萬香港人,每年風雨不改,舉起燭光默默堅持。那一刻的確感動、感觸,我開始思考燭光晚會的意義。

第二年,以記者身份站在台前,在最近的距離經歷整個晚會。天安門母親丁子霖的一字一句、民主的歌聲言猶在耳,眼看虛弱的華叔堅持參與全程,向民主烈士紀念碑獻花,一點一點燭光如星火燎原,燃亮了我。我知道,我會接過燭光,堅持下去。

今年六四,人在異地,沒機會參加燭光晚會,身旁的人也不知六四。可以做的只有默念毋忘六四,在網上密切關注香港和內地的悼念活動。同時我也理清了六四燭光晚會對我的意義。香港作為中國領土內唯一可公開悼念六四事件的地方,我們選擇了集體記憶,而非集體遺忘。

我從前會想,只要心中不忘六四,我每年獨自悼念有何不可?何必大搞排場勞師動眾一起坐在公共地方悼念? 人在異地驀然發現,獨自悼念,勢單力弱。生活瑣事逼人,玩樂物慾誘惑,又或社會/政府壓力加身,令個人容易捨難取易,放棄和眼前切身利益無關的價值堅持。相比之下,群體力量是強大不可摧的,很喜歡小時候一首童謠:「一支竹仔呀易折彎,幾支竹一扎亂折難。心堅志毅勇敢,團結方可有力量。」那十數萬港人,自89年起年年在維園燃亮燭光,唱起民主歌,提醒已迷失和氣餒的人:仍有很多人在堅持!他們把燭光延續,直至下一代長大,直到下一代好奇以至認識過去,以至成為晚會的一員,接過燭光。我實在感激上一代的堅持,堅持去悼念,去述說過去,念茲在茲,直到歷史刻在我心中,價值在我心中扎根。同樣受益的還有不少內地同胞,近年多了內地人專程來港參與晚會,有機會去了解禁史,以至公開哭悼親友,抒發20多年抑鬱的傷痛。六四燭光晚會塑造了集體記憶,動用集體力量,用堅持去對抗遺忘和放棄。

連年晚會,亦讓外國媒體連年報道,重述歷史。提醒國內國外,有很多人在盼望中國民主化。歐遊數月,體會外國人(不單是歐洲人)對中國人的態度,總是苦在心中。中國崛起,成為聞名的經濟巨人,道德侏儒。外國經濟要依靠中國,但不少外國人難掩鄙視的眼神,猶如在看蠻荒的暴發戶。

我仍然會認自己是中國人,我相信每人都擁有一點燭光,渺小卻光明。我盼望有天,我們的道德良知,追上我們的經濟力量。我盼望民主自由在中國遍地開花,那天我可自豪地說:我是中國人。

毋忘六四 平反八九民運!


2011年6月4日 荷蘭



無論聽多少次<自由花>,我仍是激動落淚。嘗過自由滋味的人,會誓死捍衛那份美好。讓我們用自由作為集體記憶和堅持的種子,栽種下一代的花!



境外新聞
http://www.bbc.co.uk/news/world-asia-pacific-13658037

第二媒介

我總相信,每個人有種「第一媒介」。就像小孩抓周般,直覺地覺得有種媒介用起來特別得心應手,最能表達自我。我的第一媒介應該是說話吧! 一讓我有機會說,我就滔滔不絕、欲罷不能,可以說上三五七小時。中學時有次喉嚨痛得失聲,半點聲也發不出來,那天我真是渾身不對勁,坐立不安。除卻語言,我偏愛的是文字。由小時看唐詩宋詞,到後來接觸中外名著、時事評論、小說散文詩歌,皆是我所愛。在如今影像氾濫、facebook閒閒地數千幅相片的年代,我仍是較喜歡從文字吸收知識,和利用它表達自我。

我知道的,我的文字冗長,且我專挑小事來寫。筆下的小事都是最觸動我的事,哪怕它們在這大千世界是如此微不足道。它們流淌過我的思緒,泛起過點點漣漪,我便把它記下來。每次下筆總是再三描述,仍覺未能刻劃精髓,未能盡錄心情。多心而文字功未精,結果是堆砌了很多形容詞,句子越來越長。

但我仍喜歡寫作,可我的天敵懶惰常使我荒廢文耕。近日見身旁不少朋友在堅持耕耘,又再次催逼我撃退懶魔,好好梳理經歷和思緒,在遺忘前紀錄下來。寫作是一種練習,世間天才不多,多數人都是堅忍地練出筆功、練出洞察力的。我每每眼看著別人的努力,自嘆不如。盡力吧!

我相信寫作除了是分享、是表達自我,更是一種反省,因為要白紙黑字記下來,故需再三思量,把經歷再三反芻,做到三省吾身之效。經歷在腦海中沉澱過,印象自然較深刻。而萬一有朝記憶淡忘了,還有文字為你喚回久遠的記憶。

Stephen King <<On Writing>> 這樣總結寫作的意義 : Writing isn't about making money, getting famous, getting dates, getting laid, or making friends. In the end, it's about enriching the lives of those who will read your work, and enriching your own life, as well. It's about getting up, getting well and getting over.

仍然年少,仍然才疏學淺,沒什麼偉大的道理可言,唯望為每天走過的路留下印記,和我重視的人分享所見所聞所感。還是很喜歡張翠容那句:「一切不曾發生,直到它被描述」。此話原用於形容紛亂的中東世界,套在日常生活中,有點過份。但放在人生中,描述確令人生經歷變得實在。且聽我這個渺小的人說些渺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