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1日 星期六

結束

正當我感到如沐春風的時候,一切兀然而止。

四年了,我在此度過了多少春夏秋冬、物換星移、人面桃花;我習慣了住在這、食在這,一星期足不出山的半退隱生活;我在那些天台笑過哭過,在夜半無人的烽火台仰望繁星,一個人獨佔百萬大道高歌;又觀颱風暴雨吹皺一池水,遠山風起雲湧,吐露港卻波瀾不驚。我幾乎以為這些生活會恆久不變,它卻突然收結,令人措手不及。

這結束來得突然,卻又矛盾地含糊不清,令人無從悼念。到底是最後一課夠鐘落堂低年級同學作鳥獸散的一刻?深夜敲鍵盤寫論文打上一個句號的一刻?還是偌大試場中迴盪著一聲「停筆」那一刻?抑或是三月影畢業相,還是十二月取過証書那一天?我有點討厭這種不明不白。


不過其實這結束如像末日預言一樣,由四年前的第一天我們早已被告知,卻無人相信它真的會發生,還是如此兀然而止。情況好像我小時候早已知道自己會長大,會成年,會不再青春一樣,但那刻的你無法想像它「真的會發生」。

最後一課是藝術欣賞,落堂時同學仔作鳥獸散,歡送我的是清朝揚州八怪(羅聘)的作品<<鬼趣圖>>

這刻真的有點惘然若失,做了十幾年的身分,結束了。接著找什麼來支撐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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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之時,循例要回顧。一、二年級上莊,三年級開始工作、又去了荷蘭半年,四年級也是工作。但串連起四年大學生活的,除了學習,還是學習。

記得一年級時有一男同學,有天突然非常認真問我:「我好認真諗過,人生咁長,大學只係三年啫,就算我hea曬三年,當係休息,都唔係好過分啫?」四年了,我終究參悟不了這個境界。我對知識有種過分的執著,執著到一個地步,朝思暮思、輾轉反側,得不到則鬱結難解,突破了則心花怒放,好像和知識談戀愛一般。這種感覺在今年特別明顥,不知是否過了某些關口,有種恍然大悟的暢快,天天都像如沐春風。這段時間,總是在狂熱地讀書,也狂熱地研究有興趣的題目。如果說我喜歡寫PAPER,可能有點恐怖,我享受的是發現知識、發現自己的過程。

我很喜歡圖書館,我有時會如朝聖者一樣,在一層一層書架間流連,淋浴在那種莊嚴浩瀚的氣氛下。若果我是為某本書而來,我就會變成個探險家,眾裡尋她千百度,並急不及待去翻閱,讓新的知識和腦海中的想法互相擊撞、融和。電光火石間火花迸發,你好像想到些偉大的東西,一些至少對我而言新的發現,那是一些值得自己記得的成就。好像有些什麼,是真正從內在屬於你的,無人可以奪去。那一刻的成功和滿足,令我到今天仍在知識的海洋中流連忘返。

續借、續借、再續借,終也到了還書的一天。這些書有生命的話,會捨不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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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段時光,我過得如此愉快。怎地,當你覺得如履平地之時,正預示這段路程已走到盡頭。
一覺醒來,惘然自問這多年來的努力所為何事? 我們都讀了些什麼、又有什麼用呢? 那些迸發的火光到頭來轉化為一紙成績單後,還有什麼剩餘價值嗎? 明天過後我還記得我和知識有過執迷和嚮往嗎?

說真的,我不甘心,可此刻別無他法。總有一天我會把那些火花再度燃燒,成為燎原之火。

立此存照
2012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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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讀書,不時想起這首歌  ----
<發現號> RUBBERBAND 

撞進了冰山 捲上了急灣 一秒從未想折返
就望到了 就能望到了 終會踏足這峽灣
劃破了風衣 丟了救生衣 成全這最美歷險
逆光中進發 不甘安置到盲點 上路去再實踐

2011年10月9日 星期日

雲門2 之 5 PART舞

今天看了雲門舞集2第一次來港作商業公演的<5PART>,在記憶褪色前,容我記下一點點感想。

<5 PART>顧名思義,由4<舞門2>編舞家所編的5隻舞蹈作品串連而成,分別是<TANTALUS><TA-TA FOR NOW><出遊><流魚><>,幾個作品獨立成篇,互不從屬,異於我們常看的長篇舞作,這5隻舞節奏緊湊、高潮迭起。整個表演期間,我最強烈的感覺是那擋不住的力量。

1999年創立的雲門2是雲門舞集的新力軍,今天親眼看到,才明白他們年輕到什麼地步。編舞的是年輕人,其中編<TA-TA FOR NOW><流魚>的黃翊,今年才27歲,編第一隻舞時只有24歲。 文化中心劇場不大,射燈照亮了台上13個舞者的臉,看起來都是不過30的年紀,他們全身煥發出一種不可束縛的力量。

黑漆漆的舞台,沒有半點佈景。他們就在燈光和音樂的襯托下起舞。比起雲門常見的題材(中國文化、傳統、自然等),今次看到的5隻舞作在概念上都很抽象,只能隱隱意會到編舞者和舞者想傳達各種在現代社會中的不安、疏離、迷失等感覺。對,只有感覺,大抵舞者們也仍在揣摩舞蹈以及人生的意義。是以<5PART>給我的印象是很實驗性的、很獨創性的,每隻舞都強烈表現了編舞者獨一的世界觀和藝術表現手法,內容也很貼近後現代社會的不安和衝突,不同於雲門常見的那種復歸自然觀、傳統文化和沉著的氣度。

自己最喜歡的是布拉瑞揚編的<出遊>。這個台灣原住民(排灣族)的編舞者,在開始前如此介紹說:「不用硬是去用力明白這只舞說什麼。我編的時候仍不清楚我要說什麼。到今天我仍一起坐在觀眾席,想想我要表達什麼。看不明閉上眼養神也沒關係,因為音樂很好聽噢!」,仍是雲門眾人那一貫謙遜的態度。

場刊則這樣介紹<出遊>: 「在這齣超現實舞作中,舞者穿衣、脫衣,徘徊在陰陽臨界點,神秘、懾人

整隻舞由始至終充滿張力,沒有喘息空間,一女孩被一群人追蹤著,把衣服強穿在她身上,又大力拉扯,不斷穿和脫。而一個撐傘的白色在附近徘徊,不知是人是鬼,抑或是地獄的使者。不久,女孩似乎已捲入地獄,無力再掙扎,失去了氣息,被白布蓋起。而原本追逐少女的四人,開始被不明力量拉扯,也開始脫衣、糾纏、掙扎,四周煙霧升起,白布飛揚。最後所有人不知魂歸何處,只剩下白衣的使者為所有人送行。

當然,以上只是我的解讀。每個觀眾肯定讀到不同的東西。 相同的是,我們都感受到那強烈到令人窒息的張力。 5隻舞、12個舞者,他們年輕、躍動不安、熱血沸騰,他們在台上的肢體語言、表情、聲音,無不傳遞著大量的情感,想觀眾領略、接收。 說真的,每支舞都節奏緊湊、高潮迭起,其實很累人。用我們平日的話,就是「很CHUR」。氣氛上,張力一直維持在高點,像一直掐著你的心房;動作上,舞者活力充沛,穿梭在舞台所有空間,觀眾眼球有時追不及那些身影。老實說,我到最後一支舞都忍不住打瞌睡了,眼睛太累,也有點消化不了訊息。

不過,總括而言,我還是很珍惜這群年輕舞者和編舞者的用心演出。這個表演對我而言是次很新奇的體驗。無論在肢體語言上,還是他們都表現手法上,都令人耳目一新。不禁想:!原來舞可以這樣跳的!

表演之餘,編舞者更走出台前,細說一支舞背後的故事,讓人看到舞蹈背後的人在想什麼。舞者和觀眾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很多。此舉看得出他們的真摰,他們都是熱愛舞蹈,熱心分享的一群。藝術最貴在真,很多職業舞團,都慢慢失卻了這種真誠和熱血。他們固然仍有很大進步空間,但他們的重要性卻不容抹殺。這些實驗性強、敢於創新的舞者,對舞蹈藝術的發展極為重要,特別是確保表演的多元性。他們亦將是未來舞蹈界的棟樑,真誠祝福他們繼續發熱發亮。

2011年10月4日 星期二

在水泥地上種花-----記林懷民中大演講


林懷民,1947年出年於台灣嘉義望族。1973年創辦台灣以至整個華人社會的首個當代舞蹈團---雲門舞集。
從前認識雲門舞集,最喜歡的是它的名字。「雲門」是中國最古老的舞蹈,相傳存在於五千年前的黃帝時代,但舞容舞步均已失傳,留下這令人浮想聯翩的名字。

那個髮白的栽花人

38年來,林懷民為舞蹈藝術、為用舞蹈貢獻社會赴湯蹈火,就如今天的講題所言,是「在水泥地上種花」。栽種38年,不知不覺竟花開遍地。雲門獻演了160多齣舞作,近年的作品如「行草三步曲」、流浪者之歌等,均有到香港公演,他又到了紐約、倫敦等地巡演。2008年,他獲選為<時代>雜誌的「亞洲英雄人物」。不過,林懷民心繫的,仍舊是台灣以及華人社會的普羅大眾。講座中有觀眾問到,為何要接海外的演出,不就把雲門商業化了嗎? 林懷民道,那些海外公演可謂是行政工作,目的是建立舞團的地位。他要服務的主要對象,仍是本土群眾。

他說很多小市民平日不接觸藝術,聽到你在國際上享負盛名,才會有信心,摸索著來看,藝術就這樣開始滲入他們的生活。事實上,雲門及訓練年輕編舞家的雲門2經常在台灣各省市巡迴戶外演出,動輒數千人至過萬人。雲門2肩負更多走入社區的工作,上山下鄉,到學校教學、到鄉鎮駐守。

林老師常掛在口邊的一個理想,是達到精神上的均富。驟聽起來,又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烏托邦,一個美好的口號。但林老師卻實實在在為此用生命努力著。怎麼做呢? 最基本的是,他在外國演哪齣舞,在華人城市、在鄉村就演哪齣。沒有妥協或折衷的餘地。人們看了不喜歡是另一回事,但林老師覺得要讓他們有機會選擇。

憑著這個信念,他選擇了用人生的青春年華去建立和領導雲門舞集。中途有財政和各種困難,甚至暫停過。但始終,腦海裡那些笑臉和老百姓的鼓勵,又推動林老師努力走下去。

「頭髮這樣白掉是很開心的。」年過半百的林老師,雲淡風清的一句話,深深觸動了我。我在他身上看到唐人杜甫那種「願得廣廈千萬間 盡庇天下寒士皆歡顏」的人文關懷。我一個人有瓦遮頭並非最重要,反而期望天下人皆可安穏生活,個人少少苦楚又何足為道呢? 而林老師期望民眾享受到的,不只是物質上的安穏,還有心靈的依靠。

有些人找到人生最大的目標,而每天夙夜匪懈地為此奮鬥著。我可肯定地告訴你,這些人會發光的。我平日見得不多,可一見總認得出來。

那個發光的年青人
常言道,人如其文,此話同樣適用在舞蹈上。雲門的作品,總是以傳統文化為根基,再結合現代精神,又滲著對社會和文化的深切思考和關懷。再進一步,是「聽其言、觀其行」,去摸清一個人的真性情。和林老師結緣是去年欣賞雲門舞集在香港演出的<花語>,自此傾心。今次終於可以一窺舞蹈作品背後的靈魂。

印象最深的是林懷民講述「行草三步曲」(行草、行草貳、狂草)的創作靈感和過程。未看過其表演,實在頗難想像,書法怎樣舞出來呢?

林老師看世界的方式很特別。他不只觀察事物的模樣,還可以看到事物的氣度、軌跡,他可以看到「感覺」。

他指著王羲之、懷素、張旭等的筆跡,說:「書法是一次運氣的過程」、「是呼吸的練習」。他說著字型的演變,讚嘆著文化變遷的奇妙。「一看到字在變化,我就開心得不得了!」是以,舞者在行草三部曲中的形體動作,那些躍動、舒展,一時舞若靈蛇,一時動若狂人,想表達的都非什麼訊息,而是一種對書法的感覺。

而林懷民說起這些的時候,人會發光。他會忘形地手舞足蹈,語氣都輕快起來,興奮得像個孩子,要把世間上最好玩的東西和你分享。感覺是,台下坐滿了莘莘學子,但台上的他比誰都要年青。他說書法吸引他,因其「氣韻生動」。我私下認為,這四字亦是他的最佳寫照。

今天過後,雲門於我不再只是美麗的名字和曼妙的舞步,而是它盛載的那些美麗的靈魂。



後記: 近日工作纏身,只能速記今天所聽所聞,和未能一見林老師的朋友分享一下。喜知不少人會為林懷民/雲門舞集2本周末在港的演出撰文,其中中大新傳的<大學線>會有林懷民的專訪,亦有朋友會向字花投稿。想必中大方面亦會剪輯精彩內容,值得一看。 


後記2: 還有個小插曲,話說講座完結後巧遇一台灣來的博士生。她竟然跟我說:「非常感謝你們今天來聽林懷民講話」,又說林懷民在台灣的確是個傳奇。我問是因為他作開荒牛,用藝術推動社會發展嗎?她指,要明白林老師的傳奇,不只因為開荒,而是那年代(70’s)當舞者不只不流行,更被視為「卑賤」,因予人不務正業的印象。林懷民有如此遠見和堅持,才是傳奇的精神所在。

2011年10月1日 星期六

看不見的西九規劃

這兩天去了西九的記者會和公眾展覽,看最新出爐的西九龍文娛藝術區的「最後」方案。「最後」要打括號,因為未來一個月會是第三階段的公眾參與活動,市民可以就新規劃提出意見。但實情是擬議發展圖則已經完備,無論如何都會在年底交到城規會審議,期望2013/14年可以動工。

那市民可以參與什麼呢? 這一個月內,你大可到九龍公園文物探知館蹓躂蹓躂,近距離看看這個1:250 立體的規劃模型,還有各項場館設施的用途介紹和興建時間表等。



昨天,我看著看著,忽爾發現這個看似完備的公眾展覽遺漏了些什麼。模型和大圖則上,都重點把藝術文化場館和三個廣場用粗紅線圈起,重點介紹。此外,交通配套和綠化都著墨不少。君不見模型和地圖上,有一大堆白色的方正的建築物,完全無標記和說明,絕大部份人的目光從未在這些不起眼、不甚重要的地區停下來。追問之下,才得知些部份全屬於規劃發展的「其他指定用途」中的「混合用途」。這些用途包括酒店/辦公室,亦包括從前公眾爭議日久的住宅用途。

我並非要盲目反對區內任何住宅或商業項目,商業用途和餐廳、酒吧、商舖,以至酒店和住宅,這些設施是令西九注入活力和生氣、確保人流和氣氛的重要元素,亦是西九建設和營運的資金來源之一。我不明白的是,為何如此重要的元素,可以在公眾展覽中簡化為一片空白,從略不提。西九內的住宅項目雖是由政府負責,而非西九管理局的工作範圍。唯那大片混合用途土地是明確的屬於西九文化區界內,亦關乎公眾利益,豈能輕輕帶過呢?


西九給公眾和記者看的圖, 總是只醒目地標明文藝場館、廣場和綠化帶
(紅色為第一階段發展, 紫色為第二階段)

向西九管理局的公關追問下得知,暫時所知最有可能發展為住宅和辦公室的地帶,是介乎柯士甸道西和西九林蔭大道之間的區域。這帶狀地區,和西九文化區的命脈線林蔭大道平衡,和大道另一邊的重點場館如音樂劇院隔道相望。


可笑的是,昨天西九行政總裁連納智解釋, 這些住宅會有高度限制(介乎50-100米之間),故不擔心西九會淪為豪宅項目。這個說法似乎有點謬誤。試想想,這堆低密度住宅,前面只有唔高得去邊的幾座藝術場館,景觀開揚,海景一覽無遺。不提入面可建豪華會所設施,一行出門就有整個西九做你的後花園,還可以用藝術提高個人修養和薰陶一下仔仔女女。加上高鐵和地底交通設施觸手可及。精明的香港人一定估到,樓價會有幾貴。可能連納智是澳洲人,對住宅的理解和我們不同(可能覺得棟樓起得唔高、單位唔多,就唔賣得幾多錢?),才有上述解釋吧。


總之,我覺得西九的住宅和辦公室用途部份,公眾有權知道,而西九管理局和政府,都有責任在展覽和派發的資料中向公眾標明這些土地用途,而非選擇性介紹西九項目,否則公眾只是不明不白地「被參與」了。



黃框是其他指定用途(混合用途), 紅圈為最有可能興建住宅和辦公室部份
(地圖來自西九文件, 顏色框為作者所加)

詳閱48頁的<<擬議發展圖則>>,這些魔鬼細節才無所遁形。例如第3536頁有詳列混合用途中辦公室/酒店和住宅用途的面積限制。但又有多少人會看到呢有機會不妨看看真正的規劃圖: http://www.wkcdauthority.hk/pe3/filemanager/content/proposed_development_plan_chinese.pdf

西九第三階段公眾參與活動



2011年6月14日 星期二

振臂的螳螂

按: 找回舊照一幀, 重貼此文, 寫時是11年4月14日,艾未未在北京機場被帶走的第十天, 一入紅囚深似海,2個月後仍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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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4月14日,艾未未來到中大出席學生論壇,那時對他認識甚淺,只知國內政治敏感人士入境不易,怎樣也要去看看。不過,那時還未意識到,這些現代民主鬥士每一次出入境,都是是自由甚或生命作賭注。

那天活動室擠滿百多師生,還有網上直播和提問。第一眼見到他精神飽滿,面色紅潤,說起話來十分豪氣。論壇中他圍繞中國的民主民生現況,提出很多個人意見,往往語出驚人, 皆因中國13多億人敢像他那樣坦白、不留情面的人十指可數。很多具體內容已記不清,唯他回應網友提問的一小段,至今印象猶新。

有人問他, 中國這麼差, 你為甚麼不移民? 會不會有了受不了,離開你恨之入骨的國家?他答道,    我能待在中國是因為我無法忍受,一天如果我能忍受,我就要移民了。
他倔強的程度, 令人咋舌。換了是你,國人待你不好,你會乾脆離開,還是去忍受、去花盡力氣想令她變好呢?

艾未未本是個國際知名的前衞藝術家, 自汶川大地震後,他四出搜集豆腐渣工程的遇難學生名單, 他的名字才和民運扣上關係。因著他本身的國際知名度,我們總相信他不畏中國政府,中國政府卻畏他一兩分。是以他可以把握優勢去為中國人民發聲。在國內,他大刺刺地辦追憶學生的展覽, 還把這主題帶到國際舞台。我們都以為他拿捏得到,以為他不會被抓,可是中國政府被一場苿莉花革命嚇破膽了。

我在倫敦時在tate modern看了他的作品<葵花籽>, 上億粒手工製的葵花籽舖滿了藝術館的地庫, 物象化的「浩瀚感」,回到荷蘭在藝術的課上和同學分享,討論他的作品的爭議之處。 再次在班上提到艾未未, 卻是他被捕的消息。消息傳出,我 寄電郵給老師,最後一句忍不住寫下: 中國人絕望了。
去年十月,艾未未在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 (from the First Post)

絕望,因物傷其類。當眼見十三億人中最大的蟷螂倒下了, 其餘弱小的希望幻滅,他也做不到,我又能做到什麼?
可是,中國的蟷螂們是如此浩瀚, 我們還不能倒下來。我們每人都有一對小小的蟷臂。力量雖小,但我們仍要振臂, 不只喊還我未未, 還有還我本屬於我的自由、人權。契約社會中,統治者的權力源自人民,人民賦予統治者治權,也有權拿回來。綜觀古今,民心向背斷定政權興亡。堵塞民意只能起一時之效,最後卻一潰千里。

這個國家我們都有分, 我們都要做只振臂的蟷螂!

希望艾未未平安。



二零一一年四月十四日

2011年6月6日 星期一

無知之境

遺忘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無知。遺忘的前提是你曾經知道,無知卻是從未知道。有件小事至今莫不敢忘,我在銅鑼灣鬧市切身體會過無知的可怕。
話說今年年初某天,去逛銅鑼灣一間打著賣「禁書」旗號的二樓書店。禁書分兩種,其一是情色書藉,有興趣自己去逛,在此從略,其二就是政治禁書。六四紀實、批評溫總的書、趙紫陽的<<改革歷程>>等,中國人視為大逆不道的禁書,在店內琳琅滿目。此書店是不少內地遊客朝聖的地方,書店因其「得天獨厚」的名字沒被河蟹,網上和一些旅遊書都有介紹 (不過部份自由行去是因為有日本奶粉賣)

那天我眼見一個內地女遊客一臉狐疑地翻著劉曉波的自傳,大聲地問身旁友人(普通話):「這個什麼劉曉波是誰啊?
那時正值劉曉波獲頒諾貝爾和平奬,中國不肯放人領奬,中西輿論戰意正濃。沒想到,小小的樓上書店也掀起了一場無硝煙之戰。書店當眼處一個個劉曉波頭像無言看著某普通不過的中國公民,打書釘的香港人也愕然抬首盯著她。自由行繼續抓緊時間買奶粉,沒人回答她的問題,一個香港人視為常識的問題。那刻我恍然明白,原來不是常識咁簡單。

之前我聽聞劉曉波得奬的消息,僅僅有限度地流傳在知識份子之間,我不盡信,想在資訊爆炸而人口氾濫的年代,這天大的消息是不可能徹底地被封殺,起碼有片言隻語會傳入百姓家。但我見識到中國人真的可以完全不知道。中國人可悲嗎? 他們也許是幸福的,專心追求經濟成果,不知道國家不需要他們知道的事。

那女遊客最後會買那本書嗎? 或者認真讀讀封面和封底也好。期望她驀然發現,日常生活中接收的資訊,遺漏了什麼。老子云:知不知,上;不知知,病。(知道自己知識的局限,很好。不知而扮知,是不好的。)恕我狗尾續紹,我覺得可加多句:不知其不知,殆矣!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麼,是最可悲的事,個人以至社會都病入膏肓了。起碼要知自己不知什麼,才有求知求出路的可能,我們都應當為此努力。

每次我聽到內地網民如何出盡法寶去抗河蟹,隱晦得來極盡諷刺之能事,我都覺得很有趣,又很可悲。中國人的創造力就用了在網上話語權之戰,去制止無知擴散,期望更多人醒覺生活資訊中少了些什麼。這樣我想起在柏林的charlie checkpoint museum的一句quote: Escape is the mother of invention. 昔有東德人為了逃到西德,發明出大量逃亡方法和工具,諸如挖地道、在大廈間坐土法吊車、藏在喇叭或行李箱內,甚至自製飛機;今有中國政府刺激民間創造力。中國人為掙脫挾制咽喉的有形之手,還有多少奇招,我拭目以待。對了,有國際生問起我李娜歷史性得到法網女單冠軍,中國人激動嗎?答:怎能不激動呢?那日子從此可以重現在月曆上了,多麼值得紀念的一天。

2011年6月4日 星期六

燭光晚會的意義───寫於一一年六四

又一年六月四日,新華社微博「當年今日」回顧為:中國共產黨第一份日報《熱血日報》1925年創辦;二戰著名的中途島戰役在1940年爆發。香港人知道,還要加上絕不能抺去的一條回顧:1989年6月4日北京天安門廣場的血腥鎮壓,人民解放軍的槍炮指向呼求民主自由的學生。

六四事件對我意義何在?那年那刻我尚未出生,我也非生長在那片紅色土地上。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叫香港,即使在我7歲那年,她主權回歸中國政府,但我們有自己的政治和法制。中國大陸,只是公文上、名義上我的祖地,一處我迄今到訪過數次之地。但我深底深處仍呼喚著,我流著的是中國血統,我有不能抹去、無從逃避的中國人身份。

三年前,我對六四、對中國民主現況一知半解,沒想過自己可以做什麼。我從前對集會、遊行、示威頗為反感,覺得是煽動群眾情緒,感性壓倒理性,是民綷主義的溫床。至六四二十週年,是我第一次參加六四燭光晚會。那時不少當年目擊者、民運人士來到大學和我們分享,我被大學朋輩師生討論時政的氛圍影響,及二十週年特強的呼聲下,抱著入場了解了解的心態,出席了人生第一次六四燭光晚會。不少朋友和我一樣,都是第一次出席;第一次見証到,有這樣十數萬香港人,每年風雨不改,舉起燭光默默堅持。那一刻的確感動、感觸,我開始思考燭光晚會的意義。

第二年,以記者身份站在台前,在最近的距離經歷整個晚會。天安門母親丁子霖的一字一句、民主的歌聲言猶在耳,眼看虛弱的華叔堅持參與全程,向民主烈士紀念碑獻花,一點一點燭光如星火燎原,燃亮了我。我知道,我會接過燭光,堅持下去。

今年六四,人在異地,沒機會參加燭光晚會,身旁的人也不知六四。可以做的只有默念毋忘六四,在網上密切關注香港和內地的悼念活動。同時我也理清了六四燭光晚會對我的意義。香港作為中國領土內唯一可公開悼念六四事件的地方,我們選擇了集體記憶,而非集體遺忘。

我從前會想,只要心中不忘六四,我每年獨自悼念有何不可?何必大搞排場勞師動眾一起坐在公共地方悼念? 人在異地驀然發現,獨自悼念,勢單力弱。生活瑣事逼人,玩樂物慾誘惑,又或社會/政府壓力加身,令個人容易捨難取易,放棄和眼前切身利益無關的價值堅持。相比之下,群體力量是強大不可摧的,很喜歡小時候一首童謠:「一支竹仔呀易折彎,幾支竹一扎亂折難。心堅志毅勇敢,團結方可有力量。」那十數萬港人,自89年起年年在維園燃亮燭光,唱起民主歌,提醒已迷失和氣餒的人:仍有很多人在堅持!他們把燭光延續,直至下一代長大,直到下一代好奇以至認識過去,以至成為晚會的一員,接過燭光。我實在感激上一代的堅持,堅持去悼念,去述說過去,念茲在茲,直到歷史刻在我心中,價值在我心中扎根。同樣受益的還有不少內地同胞,近年多了內地人專程來港參與晚會,有機會去了解禁史,以至公開哭悼親友,抒發20多年抑鬱的傷痛。六四燭光晚會塑造了集體記憶,動用集體力量,用堅持去對抗遺忘和放棄。

連年晚會,亦讓外國媒體連年報道,重述歷史。提醒國內國外,有很多人在盼望中國民主化。歐遊數月,體會外國人(不單是歐洲人)對中國人的態度,總是苦在心中。中國崛起,成為聞名的經濟巨人,道德侏儒。外國經濟要依靠中國,但不少外國人難掩鄙視的眼神,猶如在看蠻荒的暴發戶。

我仍然會認自己是中國人,我相信每人都擁有一點燭光,渺小卻光明。我盼望有天,我們的道德良知,追上我們的經濟力量。我盼望民主自由在中國遍地開花,那天我可自豪地說:我是中國人。

毋忘六四 平反八九民運!


2011年6月4日 荷蘭



無論聽多少次<自由花>,我仍是激動落淚。嘗過自由滋味的人,會誓死捍衛那份美好。讓我們用自由作為集體記憶和堅持的種子,栽種下一代的花!



境外新聞
http://www.bbc.co.uk/news/world-asia-pacific-13658037